《晋书·载记·第四章》

  石勒字世龙,初名[C111],上党武乡羯人也。其先匈奴别部羌渠之胄。祖耶奕 于,父周曷硃,一名乞冀加,并为部落小率。勒生时赤光满室,白气自天属于中庭, 见者咸异之。年十四,随邑人行贩洛阳,倚啸上东门,王衍见而异之,顾谓左右曰: “向者胡雏,吾观其声视有奇志,恐将为天下之患。”驰遣收之,会勒已去。长而 壮健有胆力,雄武好骑射。曷硃性凶粗,不为群胡所附,每使勒代己督摄,部胡爱 信之。所居武乡北原山下草木皆有铁骑之象,家园中生人参,花叶甚茂,悉成人状。 父老及相者皆曰:“此胡状貌奇异,志度非常,其终不可量也。”劝邑人厚遇之。 时多嗤笑,唯邬人郭敬、阳曲宁驱以为信然,并加资赡。勒亦感其恩,为之力耕。 每闻鞞铎之音,归以告其母,母曰:“作劳耳鸣,非不祥也。”

  太安中,并州饥乱,勒与诸小胡亡散,乃自雁门还依宁驱。北泽都尉刘监欲缚 卖之,驱匿之,获免。勒于是潜诣纳降都尉李川,路逢郭敬,泣拜言饥寒。敬对之 流涕,以带货鬻食之,并给以衣服。勒谓敬曰:“今者大饿,不可守穷。诸胡饥甚, 宜诱将冀州就谷,因执卖之,可以两济。”敬深然之。会建威将军阎粹说并州刺史、 东嬴公腾执诸胡于山东卖充军实,腾使将军郭阳、张隆虏群胡将诣冀州,两胡一枷。 勒时年二十余,亦在其中,数为隆所驱辱。敬先以勒属郭阳及兄子时,阳,敬族兄 也,是以阳、时每为解请,道路饥病,赖阳、时而济。既而卖与茌平人师欢为奴。 有一老父谓勒曰:“君鱼龙发际上四道已成,当贵为人主。甲戌之岁,王彭祖可图。” 勒曰:“若如公言,弗敢忘德。”忽然不见。每耕作于野,常闻鼓角之声。勒以告 诸奴,诸奴亦闻之,因曰:“吾幼来在家恆闻如是。”诸奴归以告欢,欢亦奇其状 貌而免之。

  欢家邻于马牧,与牧率魏郡汲桑往来,勒以能相马自托于桑。尝佣于武安临水, 为游军所囚。会有群鹿旁过,军人竞逐之,勒乃获免。俄而又见一父老,谓勒曰: “向群鹿者我也,君应为中州主,故相救尔。”勒拜而受命。遂招集王阳、夔安、 支雄、冀保、吴豫、刘膺、桃豹、逯明等八骑为群盗。后郭敖、刘征、刘宝、张曀 仆、呼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支屈六等又赴之,号为十八骑。复东如 赤龙、骥诸苑中,乘苑马远掠缯宝,以赂汲桑。

  及成都王颖败乘舆于荡阴,逼帝如鄴宫,王浚以颖陵辱天子,使鲜卑击之,颖 惧,挟惠帝南奔洛阳。帝复为张方所逼,迁于长安。关东所在兵起,皆以诛颖为名。 河间王颙惧东师之盛,欲辑怀东复,乃奏议废颖。是岁,刘元海称汉王于黎亭,颖 故将阳平人公师籓等自称将军,起兵赵魏,众至数万。勒与汲桑帅牧人乘苑马数百 骑以赴之。桑始命勒以石为姓,勒为名焉。籓拜勒为前队督,从攻平昌公模于鄴。 模使将军冯嵩逆战,败之。籓济自白马而南,濮阳太守苟晞讨籓斩之。勒与桑亡潜 苑中,桑以勒为伏夜牙门,帅牧人劫掠郡县系囚,又招山泽亡命,多附勒,勒率以 应之。桑乃自号大将军,称为成都王颖诛东海王越、东嬴公腾为名。桑以勒为前驱, 屡有战功,署为扫虏将军、忠明亭侯。桑进军攻鄴,以勒为前锋都督,大败腾将冯 嵩,因长驱入鄴,遂害腾,杀万余人,掠妇女珍宝而去。济自延津,南击兗州,越 大惧,使苟晞、王赞等讨之。

  桑、勒攻幽州刺史石鲜于乐陵,鲜死之。乞活田禋帅众五万救鲜,勒逆战,败 禋,与晞等相持于平原、阳平间数月,大小三十余战,互有胜负。越惧,次于官渡, 为晞声援。桑、勒为晞所败,死者万余人,乃收余众,将奔刘元海。冀州刺史丁绍 要之于赤桥,又大败之。桑奔马牧,勒奔乐平。王师斩桑于平原。

  时胡部大张[C111]督、冯莫突等拥众数千,壁于上党,勒往从之,深为所昵, 因说[C111]督曰:“刘单于举兵诛晋,部大距而不从,岂能独立乎?”曰:“不能。” 勒曰:“如其不能者,兵马当有所属。今部落皆已被单于赏募,往往聚议欲叛部大 而归单于矣,宜早为之计。”[C111]督等素无智略,惧部众之贰己也,乃潜随勒单 骑归元海。元海署[C111]督亲汉王,莫突为都督部大,以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以 统之。勒于是命[C111]督为兄,赐姓石氏,名之曰会,言其遇己也。

  乌丸张伏利度亦有众二千,壁于乐平,元海屡招而不能致。勒伪获罪于元海, 因奔伏利度。伏利度大悦,结为兄弟,使勒率诸胡寇掠,所向无前,诸胡畏服。勒 知众心之附己也,乃因会执伏利度,告诸胡曰:“今起大事,我与伏利度孰堪为主?” 诸胡咸以推勒。勒于是释伏利度,率其部众归元海。元海加勒督山东征讨诸军事, 以伏利度众配之。

  元海使刘聪攻壶关,命勒率所统七千为前锋都督。刘琨遣护军黄秀等救壶关, 勒败秀于白田,秀死之,勒遂陷壶关。元海命勒与刘零、阎罴等七将率众三万寇魏 郡、顿丘诸垒壁,多陷之,假垒主将军、都尉,简强壮五万为军士,老弱安堵如故, 军无私掠,百姓怀之。

  及元海僭号,遣使授勒持节、平东大将军,校尉、都督、王如故。勒并军寇鄴, 鄴溃,和郁奔于卫国。执魏郡太守王粹于三台。进攻赵郡,害冀州西部都尉冯冲。 攻乞活赦亭、田禋于中丘,皆杀之。元海授勒安东大将军、开府,置左右长史、司 马、从事中郎。进军攻钜鹿、常山,害二郡守将。陷冀州郡县堡壁百余,众至十余 万,其衣冠人物集为君子营。乃引张宾为谋主,始署军功曹,以刁膺、张敬为股肱, 夔安、孔苌为爪牙,支雄、呼延莫、王阳、桃豹、逯明、吴豫等为将率。使其将张 斯率骑诣并州山北诸郡县,说诸胡羯,晓以安危。诸胡惧勒威名,多有附者。进军 常山,分遣诸将攻中山、博陵、高阳诸县,降之者数万人。

  王浚使其将祁弘帅鲜卑段务尘等十余万骑讨勒,大败勒于飞龙山,死者万余。 勒退屯黎阳,分命诸将攻诸未下及叛者,降三十余壁,置守宰以抚之。进寇信都, 害冀州刺史王斌。于是车骑将军王堪、北中郎将裴宪自洛阳率众讨勒,勒烧营并粮, 回军距之,次于黄牛垒。魏郡太守刘矩以郡附于勒,勒使矩统其垒众为中军左翼。 勒至黎阳,裴宪弃其军奔于淮南,王堪退堡仓垣。元海授勒镇东大将军,封汲郡公, 持节、都督、王如故。勒固让公不受。与阎罴攻者圈、苑市二垒,陷之,罴中流 矢死,勒并统其众,潜自石桥济河,攻陷白马,坑男女三千余口。东袭鄄城,害兗 州刺史袁孚。因攻仓垣,陷之,遂害堪。渡河攻广宗、清河、平原、阳平诸县,降 勒者九万余口。复南济河,荥阳太守裴纯奔于建业。

  时刘聪攻河内,勒率骑会之,攻冠军将军梁巨于武德,怀帝遣兵救之。勒留诸 将守武德,与王桑逆巨于长陵。巨请降,勒弗许,巨逾城而遁,军人执之。勒驰如 武德,坑降卒万余,数梁巨罪而害之。王师退还,河北诸堡壁大震,皆请降送任于 勒。

  及元海死,刘聪授勒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汲郡公,持节、开府、都督、校 尉、王如故。勒固辞将军,乃止。

  刘粲率众四万寇洛阳,勒留辎重于重门,率骑二万会粲于大阳,大败王师于渑 池,遂至洛川。粲出轘辕,勒出成皋关,围陈留太守王赞于仓垣,为赞所败,退屯 文石津。将北攻王浚,会浚将王甲始率辽西鲜卑万余骑败赵固于津北,勒乃烧船弃 营,引军向柏门,迎重门辎重,至于石门,济河,攻襄城太守崔旷于繁昌,害之。

  先是,雍州流人王如、侯脱、严嶷等起兵江淮间,闻勒之来也,惧,遣众一万 屯襄城以距,勒击败之,尽俘其众。勒至南阳,屯于宛北山。如惧勒之攻襄也,使 送珍宝车马犒师,结为兄弟,勒纳之。如与侯脱不平,说勒攻脱。勒夜令三军鸡鸣 而驾,晨压宛门,攻之,旬有二日而克。严嶷率众救脱,至则无及,遂降于勒。勒 斩脱,囚嶷送于平阳,尽并其众,军势弥盛。

  勒南寇襄阳,攻陷江西垒壁三十余所,留刁膺守襄阳,躬帅精骑三万还攻王如。 惮如之盛,遂趣襄城。如知之,遣弟璃率骑二万五千,诈言犒军,实欲袭勒。勒逆 击,灭之,复屯江西,盖欲有雄据江汉之志也。张宾以为不可,劝勒北还,弗从, 以宾为参军都尉,领记室,位次司马,专居中总事。

  元帝虑勒南寇,使王导率众讨勒。勒军粮不接,死疫太半,纳张宾之策,乃焚 辎重,裹粮卷甲,渡沔,寇江夏,太守杨岠弃郡而走。北寇新蔡,害新蔡王确于南 顿,朗陵公何袭、广陵公陈、上党太守羊综、广平太守邵肇等率众降于勒。勒 进陷许昌,害平东将军王康。

  先是,东海王越率洛阳之众二十余万讨勒,越薨于军,众推太尉王衍为主,率 众东下,勒轻骑追及之。衍遣将军钱端与勒战,为勒所败,端死之,衍军大溃,勒 分骑围而射之,相登如山,无一免者。于是执衍及襄阳王范、任城王济、西河王喜、 梁王禧、齐王超、吏部尚书刘望、豫州刺名刘乔、太傅长史庾顗等,坐之于幕下, 问以晋故。衍、济等惧死,多自陈说,惟范神色俨然,意气自若,顾呵之曰:“今 日之事,何复纷纭!”勒甚奇之。勒于是引诸王公卿士于外害之,死者甚众。勒重 衍清辨,奇范神气,不能加之兵刃,夜使人排墙填杀之。左卫何伦、右卫李恽闻越 薨,奉越妃裴氏及越世子毗出自洛阳。勒逆毗于洧仓,军复大溃,执毗及诸王公卿 士,皆害之,死者甚众。因率精骑三万,入自成皋关。会刘曜、王弥寇洛阳,洛阳 既陷,勒归功弥、曜,遂出轘辕,屯于许昌。刘聪署勒征东大将军,勒固辞不受。

  先是,平阳人李洪有众数千,垒于舞阳,苟晞假洪雍州刺史。勒进寇谷阳,害 冠军将军王兹。破王赞于阳夏,获赞,以为从事中郎。袭破大将军苟晞于蒙城,执 晞,署为左司马。刘聪授勒征东大将军、幽州牧,固辞将军不受。

  先是,王弥纳刘暾之说,将先诛勒,东王青州,使暾征其将曹嶷于齐。勒游骑 获暾,得弥所与嶷书,勒杀之,密有图弥之计矣。会弥将徐邈辄引部兵去弥,弥渐 削弱。及勒之获苟晞也,弥恶之,伪卑辞使谓勒曰:“公获苟晞而赦之,何其神也! 使晞为公左,弥为公右,天下不足定。”勒谓张宾曰:“王弥位重言卑,恐其遂成 前狗意也。”宾曰:“观王公有青州之心,桑梓本邦,固人情之所乐,明公独无并 州之思乎?王公迟回未发者,惧明公踵其后,已有规明公之志,但未获便尔。今不 图之,恐曹嶷复至,共为羽翼,后虽欲悔,何所及邪!徐邈既去,军势稍弱,观其 控御之怀犹盛,可诱而灭之。”勒以为然。勒时与陈午相攻于蓬关,王弥亦与刘瑞 相持甚急。弥请救于勒,勒未之许。张宾进曰:“明公常恐不得王公之便,今天以 其便授我矣。陈午小竖,何能为寇?王弥人杰,将为我害。”勒因回军击瑞,斩之。 弥大悦,谓勒深心推奉,无复疑也。勒引师攻陈午于肥泽,午司马上党李头说勒曰: “公天生神武,当平定四海,四海士庶皆仰属明公,望济于涂炭。有与公争天下者, 公不早图之,而返攻我曹流人。我曹乡党,终当奉戴,何遽见逼乎!”勒心然之, 诘朝引退。诡请王弥宴于已吾,弥长史张嵩谏弥勿就,恐有专诸、孙峻之祸,弥不 从。既入,酒酣,勒手斩弥而并其众,启聪称弥叛逆之状。聪署勒镇东大将军、督 并幽二州军事、领并州刺史,持节、征讨都督、校尉、开府、幽州牧、公如故。

  苟晞、王赞谋叛勒,勒害之。以将军左伏肃为前锋都尉,攻掠豫州诸郡,临江 而还,屯于葛陂,降诸夷楚,署将军二千石以下,税其义谷,以供军士。

  初,勒被鬻平原,与母王相失。至是,刘琨遣张儒送王于勒,遗勒书曰:“将 军发迹河朔,席卷兗豫,饮马江淮,折冲汉沔,虽自古名将,未足为谕。所以攻城 而不有其人,略地而不有其土,翕尔云合,忽复星散,将军岂知其然哉?存亡决在 得主,成败要在所附;得主则为义兵,附逆则为贼众。义兵虽败,而功业必成;贼 众虽克,而终归殄灭。昔赤眉、黄巾横逆宇宙,所以一旦败亡者,正以兵出无名, 聚而为乱。将军以天挺之质,威振宇内,择有德而推崇,随时望而归之,勋义堂堂, 长享遐贵。背聪则祸除,向主则福至。采纳往诲,翻然改图,天下不足定,蚁寇不 足扫。今相授侍中、持节、车骑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襄城郡公,总内外之任, 兼华戎之号,显封大郡,以表殊能,将军其受之,副远近之望也。自古以来诚无戎 人而为帝王者,至于名臣建功业者,则有之矣。今之迟想,盖以天下大乱,当须雄 才。遥闻将军攻城野战,合于机神,虽不视兵书,暗与孙吴同契,所谓生而知之者 上,学而知之者次。但得精骑五千,以将军之才,何向不摧!至心实事,皆张儒所 具。”勒报琨曰:“事功殊途,非腐儒所闻。君当逞节本朝,吾自夷,难为效。” 遗琨名马珍宝,厚宾其使,谢归以绝之。

  勒于葛陂缮室宇,课农造舟,将寇建鄴。会霖雨历三月不止,元帝使诸将率江 南之众大集寿春,勒军中饥疫死者太半。檄书朝夕继至,勒会诸将计之。右长史刁 膺谏勒先送款于帝,求扫平河朔,待军退之后徐更计之。勒愀然长啸。中坚夔安劝 勒就高避水,勒曰:“将军何其怯乎!”孔苌、支雄等三十余将进曰:“及吴军未 集,苌等请各将三百步卒,乘船三十余道,夜登其城,斩吴将头,得其城,食其仓 米。今年要当破丹阳,定江南,尽生缚取司马家兒辈。”勒笑曰:“是勇将之计也。” 各赐铠马一匹。顾问张宾曰:“于君计何如?”宾曰:“将军攻陷帝都,囚执天子, 杀害王侯,妻略妃主,擢将军之发不足以数将军之罪,奈何复还相臣奉乎!去年诛 王弥之后,不宜于此营建。天降霖雨方数百里中,示将军不应留也。鄴有三台之固, 西接平阳,四塞山河,有喉衿之势,宜北徙据之。伐叛怀服,河朔既定,莫有处将 军之右者。晋之保寿春,惧将军之往击尔,今卒闻回军,必欣于敌去,未遑奇兵掎 击也。辎重迳从北道,大军向寿春,辎重既过,大军徐回,何惧进退无地乎!”勒 攘袂鼓髯曰:“宾之计是也。”责刁膺曰:“君共相辅佐,当规成功业,如何便相 劝降!此计应斩。然相明性怯,所以宥君。”于是退膺为将军,擢宾为右长史,加 中垒将军,号曰“右侯”。

  发自葛陂,遣石季龙率骑二千距寿春。会江南运船至,获米布数十艘,将士争 之,不设备。晋伏兵大发,败季龙于巨灵口,赴水死者五百余人,奔退百里,及于 勒军。军中震扰,谓王师大至,勒阵以待之。晋惧有伏兵,退还寿春。勒所过路次, 皆坚壁清野,采掠无所获,军中大饥,士众相食。行达东燕,闻汲郡向冰有众数千, 壁于枋头,勒将于棘津北渡,惧冰邀之,会诸将问计。张宾进曰:“如闻冰船尽在 渎中,未上枋内,可简壮勇者千人,诡道潜渡,袭取其船,以济大军。大军既济, 冰必可擒也。”勒从之,使支雄、孔苌等从文石津缚筏潜渡,勒引其众自酸枣向棘 津。冰闻勒军至,始欲内其船。会雄等已渡,屯其垒门,下船三十余艘以济其军, 令主簿鲜于丰挑战,设三伏以待之。冰怒,乃出军,将战,而三伏齐发,夹击攻之, 又因其资,军遂丰振。长驱寇鄴,攻北中郎将刘演于三台。演部将临深、牟穆等率 众数万降于勒。

  时诸将佐议欲攻取三台以据之,张宾进曰:“刘演众犹数千,三台险固,攻守 未可卒下,舍之则能自溃。王彭祖、刘越石大敌也,宜及其未有备,密规进据罕城, 广运粮储,西禀平阳,扫定并蓟,桓文之业可以济也。且今天下鼎沸,战争方始, 游行羁旅,人无定志,难以保万全、制天下也。夫得地者昌,失地者亡。邯郸、襄 国,赵之旧都,依山凭险,形胜之国,可择此二邑而都之,然后命将四出,授以奇 略,推亡固存,兼弱攻昧,则群凶可除,王业可图矣。”勒曰:“右侯之计是也。” 于是进据襄国。宾又言于勒曰:“今我都此,越石、彭祖深所忌也,恐及吾城池未 固,资储未广,送死于我。闻广平诸县秋稼大成,可分遣诸将收掠野谷。遣使平阳, 陈宜镇此之意。”勒又然之。于是上表于刘聪,分命诸将攻冀州郡县垒壁,率多降 附,运粮以输勒。刘聪署勒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冀幽并营四州杂夷、征讨诸军 事、冀州牧,进封本国上党郡公,邑五万户,开府、幽州牧、东夷校尉如故。

  广平游纶、张豺拥众数万,受王浚假署,保据苑乡。勒使夔安、支雄等七将攻 之,破其外垒。浚遣督护王昌及鲜卑段就六眷、末柸、匹磾等部众五万余以讨勒。 时城隍未修,乃于襄国筑隔城重栅,设鄣以待之。就六眷屯于渚阳,勒分遣诸将连 出挑战,频为就六眷所败,又闻其大造攻具,勒顾谓其将佐曰:“今寇来转逼,彼 众我寡,恐攻围不解,外救不至,内粮罄绝,纵孙吴重生,亦不能固也。吾将简练 将士,大阵于野以决之,何如?”诸将皆曰:“宜固守以疲寇,彼师老自退,追而 击之,蔑不克矣。”勒顾谓张宾、孔苌曰:“君以为何如”宾、苌俱曰:“闻就六 眷克来月上旬送死北城,其大众远来,战守连日,以我军势寡弱,谓不敢出战,意 必懈怠。今段氏种众之悍,末柸尤最,其卒之精勇,悉在末柸所,可勿复出战,示 之以弱。速凿北垒为突门二十余道,候贼列守未定,出其不意,直冲末柸帐,敌必 震惶,计不及设,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末柸之众既奔,余自摧散。擒末柸之后,彭 祖可指辰而定。”勒笑而纳之,即以苌为攻战都督,造突门于北城。鲜卑入屯北垒, 勒候其阵未定,躬率将士鼓噪于城上。会孔苌督诸突门伏兵俱出击之,生擒末柸, 就六眷等众遂奔散。苌乘胜追击,枕尸三十余里,获铠马五千匹。就六眷收其遗众, 屯于渚阳,遣使求和,送铠马金银,并以末柸三弟为质而请末柸。诸将并劝勒杀末 柸以挫之,勒曰:“辽西鲜卑,健国也,与我素无怨雠,为王浚所使耳。今杀一人, 结怨一国,非计也。放之必悦,不复为王浚用矣。”于是纳其质,遣石季龙盟就六 眷于渚阳,结为兄弟,就六眷等引还。使参军阎综献捷于刘聪。于是游纶、张豺请 降称籓,勒将袭幽州,务养将士,权宜许之,皆就署将军。于是遣众寇信都,害冀 州刺史王象。王浚复以邵举行冀州刺史,保于信都。

  建兴元年,石季龙攻鄴三台,鄴溃,刘演奔于禀丘,将军谢胥、田青、郎牧等 率三台流人降于勒,勒以桃豹为魏郡太守以抚之。命段末柸为子,署为使持节、安 北将军、北平公,遣还辽西。末柸感勒厚恩,在途日南面而拜者三,段氏遂专心归 附,自是王浚威势渐衰。

  勒袭苑乡,执游纶以为主簿。攻乞活李恽于上白,斩之,将坑其降卒,见郭敬 而识之,曰:“汝郭季子乎?”敬叩头曰:“是也。”勒下马执其手,泣曰:“今 日相遇,岂非天邪!”赐衣服车马,署敬上将军,悉免降者以配之。其将孔苌寇定 陵,害兗州刺史田征。乌丸薄盛执渤海太守刘既,率户五千降于勒。刘聪授勒侍中、 征东大将军,余如故,拜其母王氏为上党国太夫人,妻刘氏上党国夫人,章绶首饰 一同王妃。

  段末柸任弟亡归辽西,勒大怒,所经令尉皆杀之。

  乌丸审广、渐裳、郝袭背王浚,密遣使降于勒,勒厚加抚纳。司冀渐宁,人始 租赋。立太学,简明经善书吏署为文学掾,选将佐子弟三百人教之。勒母王氏死, 潜窆山谷,莫详其所。既而备九命之礼,虚葬于襄国城南。

  勒谓张宾曰:“鄴,魏之旧都,吾将营建。既风俗殷杂,须贤望以绥之,谁可 任也?”宾曰:“晋故东莱太守南阳赵彭忠亮笃敏,有佐时良干,将军若任之,必 能允副神规。”勒于是征彭,署为魏郡太守。彭至,入泣而辞曰:“臣往策名晋室, 食其禄矣。犬马恋主,切不敢忘。诚知晋之宗庙鞠为茂草,亦犹洪川东逝,往而不 还。明公应符受命,可谓攀龙之会。但受人之荣,复事二姓,臣志所不为,恐亦明 公之所不许。若赐臣余年、全臣一介之愿者,明公大造之惠也。”勒默然。张宾进 曰:“自将军神旗所经,衣冠之士靡不变节,未有能以大义进退者。至如此贤,以 将军为高祖,自拟为四公,所谓君臣相知,此亦足成将军不世之高,何必吏之。” 勒大悦,曰:“右侯之言得孤心矣。”于是赐安车驷马,养以卿禄,辟其子明为参 军。勒以石季龙为魏郡太守,镇鄴三台,季龙篡夺之萌兆于此矣。

  时王浚署置百官,奢纵淫虐,勒有吞并之意,欲先遣使以观察之。议者佥曰: “宜如羊祜与陆抗书相闻。”时张宾有疾,勒就而谋之。宾曰:“王浚假三部之力, 称制南面,虽曰晋籓,实怀僭逆之志,必思协英雄,图济事业。将军威声震于海内, 去就为存亡,所在为轻重,浚之欲将军,犹楚之招韩信也。今权谲遣使,无诚款之 形,脱生猜疑,图之兆露,后虽奇略,无所设也。夫立大事者必先为之卑,当称籓 推奉,尚恐未信,羊、陆之事,臣未见其可。”勒曰:“右侯之计是也。”乃遣其 舍人王子春、董肇等多赍珍宝,奉表推崇浚为天子曰:“勒本小胡,出于戎裔,值 晋纲弛御,海内饥乱,流离屯厄,窜命冀州,共相帅合,以救性命。今晋祚沦夷, 远播吴会,中原无主,苍生无系。伏惟明公殿下,州乡贵望,四海所宗,为帝王者, 非公复谁?勒所以捐躯命、兴义兵诛暴乱者,正为明公驱除尔。伏愿殿下应天顺时, 践登皇阼。勒奉戴明公,如天地父母,明公当察勒微心,慈眄如子也。”亦遗枣嵩 书而厚赂之。浚谓子春等曰:“石公一时英武,据赵旧都,成鼎峙之势,何为称籓 于孤,其可信乎?”子春对曰:“石将军英才俊拔,士马雄盛,实如圣旨。仰惟明 公州乡贵望,累叶重光,出镇籓岳,威声播于八表,固以胡越钦风,戎夷歌德,岂 唯区区小府而敢不敛衽神阙者乎!昔陈婴岂其鄙王而不王,韩信薄帝而不帝者哉? 但以知帝王不可以智力争故也。石将军之拟明公,犹阴精之比太阳,江河之比洪海 尔。项籍、子阳覆车不远,是石将军之明鉴,明公亦何怪乎!且自古诚胡人而为名 臣者实有之,帝王则未之有也。石将军非所以恶帝王而让明公也,顾取之不为天人 之所许耳。愿公勿疑。”浚大悦,封子春等为列侯,遣使报勒,答以方物。浚司马 游统时镇范阳,阴叛浚,驰使降于勒。勒斩其使,送于浚,以表诚实。浚虽不罪统, 弥信勒之忠诚,无复疑矣。

  子春等与王浚使至,勒命匿劲卒精甲,虚府羸师以示之,北面拜使而受浚书。 浚遗勒麈尾,勒伪不敢执,悬之于壁,朝夕拜之,云:“我不得见王公,见王公所 赐如见公也。”复遣董肇奉表于浚,期亲诣幽州奉上尊号,亦修笺于枣嵩,乞并州 牧、广平公,以见必信之诚也。

  勒将图浚,引子春问之。子春曰:“幽州自去岁大水,人不粒食,浚积粟百万, 不能赡恤,刑政苛酷,赋役殷烦,贼宪贤良,诛斥谏士,下不堪命,流叛略尽。鲜 卑、乌丸离贰于外,枣嵩、田峤贪暴于内,人情沮扰,甲士羸弊。而浚犹置立台阁, 布列百官,自言汉高、魏武不足并也。又幽州谣怪特甚,闻者莫不为之寒心,浚意 气自若,曾无惧容,此亡期之至也。”勒抚几笑曰:“王彭祖真可擒也。”浚使达 袭幽州,具陈勒形势寡弱,款诚无二。浚大悦,以勒为信然。

  勒纂兵戒期,将袭浚,而惧刘琨及鲜卑、乌丸为其后患,沈吟未发。张宾进曰: “夫袭敌国,当出其不意。军严经日不行,岂顾有三方之虑乎?”勒曰:“然,为 之奈何?”宾曰:“彭祖之据幽州,唯仗三部,今皆离叛,还为寇雠,此则外无声 援以抗我也。幽州饥俭,人皆蔬食,众叛亲离,甲旅寡弱,此则内无强兵以御我也。 若大军在郊,必土崩瓦解。今三方未靖,将军便能悬军千里以征幽州也。轻军往返, 不出二旬。就使三方有动,势足旋趾。宜应机电发,勿后时也。且刘琨、王浚虽同 名晋籓,其实仇敌。若修笺于琨,送质请和,琨必欣于得我,喜于浚灭,终不救浚 而袭我也。”勒曰:“吾所不了,右侯已了,复何疑哉!”

  于是轻骑袭幽州,以火宵行。至柏人,杀主簿游纶,以其兄统在范阳,惧声军 计故也。遣张虑奉笺于刘琨,陈己过沉重,求讨浚以自效。琨既素疾浚,乃檄诸州 郡,说勒知命思愆,收累年之咎,求拔幽都,效善将来,今听所请,受任通和。军 达易水,浚督护孙纬驰遣白浚,将引军距勒,游统禁之。浚将佐咸请出击勒,浚怒 曰:“石公来,正欲奉戴我也,敢言击者斩!”乃命设飨以待之。勒晨至蓟,叱门 者开门。疑有伏兵,先驱牛羊数千头,声言上礼,实欲填诸街巷,使兵不得发。浚 乃惧,或坐或起。勒升其事,命甲士执浚,立之于前,使徐光让浚曰:“君位冠 元台,爵列上公,据幽都骁悍之国,跨全燕突骑之乡,手握强兵,坐观京师倾覆, 不救天子,而欲自尊。又专任奸暴,杀害忠良,肆情恣欲,毒遍燕壤。自贻于此, 非为天也。”使其将王洛生驿送浚襄国市斩之。于是分遣流人各还桑梓,擢荀绰、 裴宪,资给车服。数硃硕、枣嵩、田峤等以贿乱政,责游统以不忠于浚,皆斩之。 迁乌丸审广、渐裳、郝袭、靳市等于襄国。焚烧浚宫殿。以晋尚书刘翰为宁朔将军、 行幽州刺史,戍蓟,置守宰而还。遣其东曹掾傅遘兼左长史,封王浚首,献捷于刘 聪。勒既还襄国,刘翰叛勒,奔段匹磾。襄国大饥,谷二升直银二斤,肉一斤直银 一两。刘聪以平幽州之勋,乃遣其使人柳纯持节署勒大都督陕东诸军事、骠骑大将 军、东单于,侍中、使持节、开府、校尉、二州牧、公如故,加金钲黄钺,前后鼓 吹二部,增封十二郡。勒固辞,受二郡而已。勒封左长史张敬等十一人为伯、子、 侯,文武进位有差。

  勒将支雄攻刘演于廪丘,为演所败。演遣其将韩弘、潘良袭顿丘,斩勒所署太 守邵攀。支雄追击弘等,害潘良于廪丘。刘琨遣乐平太守焦球攻勒常山,斩其太守 邢泰。琨司马温峤西讨山胡,勒将逯明要之,败峤于潞城。

  勒以幽冀渐平,始下州郡阅实人户,户赀二匹,租二斛。

  勒将陈午以浚仪叛于勒。逯明攻宁黑于茌平,降之,因破东燕酸枣而还,徙降 人二万余户于襄国。勒使其将葛薄寇濮阳,陷之,害太守韩弘。

  刘聪遣其使人范龛持节策命勒,赐以弓矢,加崇为陕东伯,得专征伐,拜封刺 史、将军、守宰、列侯,岁尽集上。署其长子兴为上党国世子,加翼军将军,为骠 骑副贰。

  刘琨遣王旦攻中山,逐勒所署太守秦固。勒将刘勔距旦,败之,执旦于望都关。 勒袭邵续于乐陵。续尽众逆战,大败而还。

  章武人王昚起于科斗垒,扰乱勒河间、渤海诸郡。勒以扬武张夷为河间太守, 参军临深为渤海太守,各率步骑三千以镇静之,使长乐太守程遐屯于昌亭为之声势。

  徙平原乌丸展广、刘哆等部落三万余户于襄国。

  使石季龙袭乞活王平于梁城,败绩而归。又攻刘演于廪丘。支雄、逯明击宁黑 于东武阳,陷之,黑赴河而死,徙其众万余于襄国。邵续使文鸯救演,季龙退止卢 关津避之,文鸯弗能进,屯于景亭。兗豫豪右张平等起兵救演。季龙夜弃营设伏于 外,扬声将归河北。平等以为信然,入于空营。季龙回击败之,遂陷廪丘,演奔文 鸯军,获演弟启,送于襄国。演即刘琨之兄子也。勒以琨抚存其母,德之,赐启田 宅,令儒官授其经。

  时大蝗,中山、常山尤甚。中山丁零翟鼠叛勒,攻中山、常山,勒率骑讨之, 获其母妻而还。鼠保于胥关,遂奔代郡。

  勒攻乐平太守韩据于坫城,刘琨遣将军姬澹率众十余万讨勒,琨次广牧,为澹 声援。勒将距之,或谏之曰:“澹兵马精盛,其锋不可发,宜深沟高垒以挫其锐, 攻守势异,必获万全。”勒曰:“澹大众远来,体疲力竭,犬羊乌合,号令不齐, 可一战而擒之,何强之有!寇已垂至,胡可舍去,大军一动,岂易中还!若澹乘我 之退,顾乃无暇,焉得深沟高垒乎!此为不战而自灭亡之道。”立斩谏者。以孔苌 为前锋都督,令三军后出者斩。设疑兵于山上,分为二伏。勒轻骑与澹战,伪收众 而北。澹纵兵追之,勒前后伏发,夹击,澹军大败,获铠马万匹,澹奔代郡,据奔 刘琨。琨长史李弘以并州降于勒,琨遂奔于段匹磾。勒迁阳曲、乐平户于襄国,置 守宰而退。孔苌追姬澹于桑干。勒遣兼左长史张敷献捷于刘聪。

  勒之征乐平也,其南和令赵领招合广川、平原、渤海数千户叛勒,奔于邵续。 河间邢嘏累征不至,亦聚众数百以叛。勒巡下冀州诸县,以右司马程遐为宁朔将军、 监冀州七郡诸军事。

  勒姊夫广威张越与诸将蒱博,勒亲临观之。越戏言忤勒,勒大怒,叱力士折其 胫而杀之。

  孔苌攻代郡,澹死之。时司、冀、并、兗州流人数万户在于辽西,迭相招引, 人不安业。孙苌等攻马严、冯者,久而不克。勒问计于张宾,宾对曰:“冯者 等本非明公之深仇,辽西流人悉有恋本之思。今宜班师息甲,差选良守,任之以龚 遂之事,不拘常制,奉宣仁泽,奋扬威武,幽冀之寇可翘足而静,辽西流人可指时 而至。”勒曰:“右侯之计是也。”召苌等归,署武遂令李回为易北都护、振武将 军、高阳太守。马严士众多李潜军人,回先为潜府长史,素服回威德,多叛严归之。 严以部众离贰,惧,奔于幽州,溺水而死。冯者率众降于勒。回移居易京,流人 降者岁常数千,勒甚嘉之,封回弋阳子,邑三百户。加宾封一千户,进宾位前将军, 固辞不受。

  河朔大蝗,初穿地而生,二旬则化状若蚕,七八日而卧,四日蜕而飞,弥亘百 草,唯不食三豆及麻,并冀尤甚。

  石季龙济自长寿津,寇梁国,害内史荀阖。刘琨与段匹磾、涉复辰、疾六眷, 段末柸等会于固安,将谋讨勒,勒使参军王续赍金宝遗末柸以间之。末柸既思有以 报勒恩,又忻于厚赂,乃说辰眷等引还,琨、匹磾亦退如蓟城。

  邵续使兄子济攻勒渤海,虏三千余人而还。刘聪将赵固以洛阳归顺,恐勒袭之, 遣参军高少奉书推崇勒,请师讨聪。勒以大义让之,固深恨恚,与郭默攻掠河内、 汲郡。

  段末柸杀鲜卑单于截附真,立忽跋邻为单于。段匹磾自幽州攻末柸,末柸逆击 败之,匹磾奔还幽州,因害太尉刘琨,琨将佐相继降勒。末柸遣弟骑督击匹磾于幽 州,匹磾率其部众数千,将奔邵续,勒将石越要之于盐山,大败之,匹磾退保幽州。 越中流矢死,勒为之屏乐三月,赠平南将军。

  初,曹嶷据有青州,既叛刘聪,南禀王命,以建鄴悬远,势援不接,惧勒袭之, 故遣通和。勒授嶷东州大将军、青州牧,封琅邪公。

  刘聪疾甚,驿召勒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受遗诏辅政,勒固辞乃止。聪又遣其 使人持节署勒大将军、持节钺,都督、侍中、校尉、二州牧、公如故,增封十郡, 勒不受。聪死,其子粲袭伪位,其大将军靳准杀粲于平阳,勒命张敬率骑五千为前 锋以讨准,勒统精锐五万继之,据襄陵北原,羌羯降者四万余落。准数挑战,勒坚 壁以挫之。刘曜自长安屯于蒲阪,曜复僭号,署勒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增封 十郡,并前十三郡,进爵赵公。勒攻准于平阳小城,平阳大尹周置等率杂户六千降 于勒。巴帅及诸羌羯降者十余万落,徙之司州诸县。准使卜泰送乘舆服御请和,勒 与刘曜竞有招怀之计,乃送泰于曜,使知城内无归曜之意,以挫其军势。曜潜与泰 结盟,使还平阳宣慰诸屠各。勒疑泰与曜有谋,欲斩泰以速降之,诸将皆曰:“今 斩卜泰,准必不复降,就令泰宣汉要盟于城中,使相率诛靳准,准必惧而速降矣。” 勒久乃从诸将议遣之。泰入平阳,与准将乔泰、马忠等起兵攻准,杀之,推靳明为 盟主,遣泰及卜玄奉传国六玺送于刘曜。勒大怒,遣令史羊升使平阳,责明杀准之 状。明怒,斩升。勒怒甚,进军攻明,明出战,勒击败之,枕尸二里。明筑城门坚 守,不复出战。勒遣其左长史王修献捷于刘曜。晋彭城内史周坚害沛内史周默,以 彭沛降于勒。石季龙率幽、冀州兵会勒攻平阳。刘曜遣征东刘暢救明。勒命舍师于 蒲上。靳明率平阳之众奔于刘曜,曜西奔粟邑。勒焚平阳宫室,使裴宪、石会修复 元海、聪二墓,收刘粲已下百余尸葬之,徙浑仪、乐器于襄国。

  刘曜又遣其使人郭汜等持节署勒太宰,领大将军,进爵赵王,增封七郡,并前 二十郡,出入警跸,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如曹公辅汉故事,夫人为王 后,世子为王太子。勒舍人曹平乐因使留仕于曜,言于曜曰:“大司马遣王修等来, 外表至虔,内觇大驾强弱,谋待修之返,将轻袭乘舆。”时曜势实残弊,惧修宣之。 曜大怒,追汜等还,斩修于粟邑,停太宰之授。刘茂逃归,言王修死故,勒大怒, 诛平乐三族,赠修太常。又知停殊礼之授,怒甚,下令曰:“孤兄弟之奉刘家,人 臣之道过矣,若微孤兄弟,岂能南面称朕哉!根基既立,便欲相图。天不助恶,使 假手靳准。孤惟事君之体当资舜求瞽瞍之义,故复推崇令主,齐好如初,何图长恶 不悛,杀奉诚之使。帝王之起,复何常邪!赵王、赵帝,孤自取之,名号大小,岂 其所节邪!”于是置太医、尚方、御府诸令,命参军晁赞成正阳门。俄而门崩,勒 大怒,斩赞。既怒刑仓卒,寻亦悔之,赐以棺服,赠大鸿胪。

  平西将军祖逖攻陈川于蓬关,石季龙救川,逖退屯梁国,季龙使扬武左伏肃攻 之。

  勒增置宣文、宣教、崇儒、崇训十余小学于襄国四门,简将佐豪右子弟百余人 以教之,且备击柝之卫。置挈壶署,铸丰货钱。

  河西鲜卑日六延叛于勒,石季龙讨之,败延于朔方,斩首二万级,俘三万余人, 获牛马十余万。孔苌讨平幽州诸郡。时段匹磾部众饥散,弃其妻子,匹磾奔邵续。 曹嶷遣使来聘,献其方物,请以河为断。桃豹至蓬关,祖逖退如淮南。徙陈川部众 五千余户于广宗。

  石季龙与张敬、张宾及诸将佐百余人劝勒称尊号,勒下书曰:“孤猥以寡德, 忝荷崇宠,夙夜战惶,如临深薄,岂可假尊窃号,取讥四方!昔周文以三分之重, 犹服事殷朝;小白居一匡之盛,而尊崇周室。况国家道隆殷周,孤德卑二伯哉!其 亟止斯议,勿复纷纭。自今敢言,刑兹无赦!”乃止。

  勒又下书曰:“今大乱之后,律令滋烦,其采集律令之要,为施行条制。”于 是命法曹令史贯志造《辛亥制度》五千文,施行十余岁,乃用律令。晋太山太守徐 龛叛降于勒。

  石季龙及张敬、张宾、左右司马张屈六、程遐文武等一百二十九人上疏曰: “臣等闻有非常之度,必有非常之功;有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事。是以三代陵迟, 五伯迭兴,静难济时,绩侔睿后。伏惟殿下天纵圣哲,诞应符运,鞭挞宇宙,弼成 皇业,普天率土,莫不来苏,嘉瑞征祥,日月相继,物望去刘氏、威怀于明公者十 分而九矣。今山川夷静,星辰不孛,夏海重译,天人系仰,诚应升御中坛,即皇帝 位,使攀附之徒蒙寸尺之润。请依刘备在蜀、魏王在鄴故事,以河内、魏、汲、顿 丘、平原、清河、钜鹿、常山、中山、长乐、乐平十一郡,并前赵国、广平、阳平、 章武、渤海、河间、上党、定襄、范阳、渔阳、武邑、燕国、乐陵十三郡,合二十 四郡、户二十九万为赵国。封内依旧改为内史,准《禹贡》、魏武复冀州之境,南 至盟津,西达龙门,东至于河,北至于塞垣。以大单于镇抚百蛮。罢并、朔、司三 州,通置部司以监之。伏愿钦若昊天,垂副群望也。”勒西面而让者五,南面而让 者四,百僚皆叩头固请,勒乃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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