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龙文学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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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易代之际,陈子龙以其特出之才情文章与铮铮之民族气节成为当时文人之代表、明末清初江南风云人物、文坛盟主,《明史》本传称其“生有异才,工举子业,兼治诗赋古文,取法魏、晋,骈体尤精妙” 。陈子龙领袖云间派(云间词派与云间诗派),对明末清初诗词振兴形成巨大影响,流风余韵波及身后近半个世纪。陈子龙在诗、词、骈文、散文均卓然自成一家,是明清二代最多才多艺的作家之一,又由其高尚的人格、不屈的风骨,而为当世以及后世敬仰,其人文章气节,皆堪称后人楷模。
明诗殿军 陈子龙为明末清初三大诗人之一,与钱谦益、吴伟业齐名(但钱、吴二人在词与骈文方面都不及陈子龙)。其诗学思想追慕六朝、盛唐,倡导明七子复古主张,但其诗歌创作尤其是中后期诗歌创作旨在继承盛唐诗歌创作反映现实的精神,特别强调文学创作的社会意义,所以其诗感慨时事,关心民生,雄深豪迈,沉郁顿挫,苍劲之色与节义相符,同时文辞华美、音韵铿锵,浸透着忧国忧民的真挚情怀与高尚的爱国节操,是结束明代复古派诗歌创作的最后一个大诗人,被公认为“明诗殿军”。 陈子龙早期诗歌多摹古之作,但是也已经有大量创新,随着时局的变化,尤其是明亡前后,在家国陵夷、沧桑剧变的特定时代环境感促下,诗风有较大改变,摹古习气也几乎消失,忧时念乱的沉痛情感注入诗中,显得悲劲苍凉,而又辞藻华丽,音韵铿锵,具有很强的感染力。陈子龙各体皆工,尤其是他的七律与七言古诗,更为后人称道,这些七律与七言古诗,大多写于勤劳国事、戎马倥偬之际,表达了他对时局的关切,悲凉慷慨,酣畅淋漓。 陈子龙诗歌虽受“前后七子”影响,但是能够摆脱“诗必盛唐”之窠臼,兼学齐梁丽藻、初唐四杰音韵和盛唐格调,对晚唐诗歌之秾丽特征也有一定吸收,这些要素配合其过人才气,使其诗歌与“前后七子”大不相同,因此乾隆年间著名诗人和诗歌评论家赵翼全面否决“前后七子”却对陈子龙诗歌予以相当高的评价,认为陈子龙的诗论“意理粗疏处,尚未免英雄欺人”,却不得不承认他“沉雄瑰丽,实未易才”。 明代诗歌自高启去世之后就陷入了长期的低迷状态, 陈子龙崛起于东南文坛,不仅终结了明朝诗歌艺术近三百年的衰微状态,而且也是开创清初诗歌抒写性情、反映现实新风较早的一个大诗人。清代康熙年间著名诗人、词人朱彝尊在编选《明诗综》,高度评价陈子龙在恢复诗歌大雅传统的功绩:“王李教衰,公安之派浸广,竟陵之焰顿兴,一时好异者,诪张为幻。关中文太清倡坚伪离奇之言,致删改《三百篇》之章句;山阴王季重寄谑浪笑傲之体,不免绿衣苍鹘之仪容。如帝释既远,修罗药叉,交起搏战,日轮就暝,鵩子鹗母,四野群飞。卧子张以太阴之弓,射以枉矢,腰鼓百面,破尽苍蝇蟋蟀之声,其功不可没也。” 对于陈子龙在诗歌方面正本清源的作用,钱瞻百也有类似评价:“大樽(陈子龙)当诗学榛芜之余,力辟正始,一时宗尚,遂使群才蔚起,与弘、正比隆,摧廓振兴之功,斯为极矣。” 缪天自持类似观点: “剥极而反,否极而复,先征于声音之道,卧子当楚人众咻之余,力追正始,允矣人豪。” 龚蘅圃则针对那些将陈子龙与前后七子一并批评者提出见解:“若诗当公安、竟陵之后,雅音渐亡,曼声并作,大樽力返于正,翦其榛芜荆棘,驱其狐狸貒貉,廓清之功,讵可借口七子流派,并攒讥及焉?” 康熙年间诗坛领袖王士禛(与朱彝尊并称“南朱北王”)更是对陈子龙的诗歌推崇备至,在《香祖笔记》中评价其诗:“沉雄瑰丽,近代作者未见其比,殆冠古之才。一时瑜亮,独有梅村(吴伟业)耳。”[3]陈子龙在结合齐梁与三唐风格方面的努力深刻影响了同时代的大诗人吴伟业。吴伟业初学宋枚,以杜甫诗歌质朴一面为宗,后在陈子龙影响下,全面吸收齐梁与初唐四杰之诗风,结合白居易等人之叙事诗风格,融入传奇小说笔法,终成自具面目之“梅村体”,对清代诗歌造成深远影响。 清同治年间诗人朱彭年赋诗评价吴伟业:“妙年词赋黄门亚,复社云间孰继声?一自鼎湖龙去后,兴亡凄绝庾兰成”。此诗认为吴伟业诗继承了明末云间诗派陈子龙之风格。(按:黄门,陈子龙曾任兵科给事中,黄门是“给事中”代称。) 后代学者所论述的“梅村体”的五大特征即诗史特则、频繁转韵、歌行中多用律句、用典较多、叙事特征,其中四大特征都可以在陈子龙七言歌行中找到。这四个特征在初唐四杰的诗歌中已经基本具备(如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其名篇《长安古意》,富丽精工,典雅绝伦,除诗史特征不够明显外,已经完全具备以上所说四大特征),陈子龙是直接继承者,然后影响了吴伟业。必须强调的是,明代中期何景明在好友杨慎影响下也已经涉足这类作品(见《明月篇》并序)。 陈子龙与吴伟业的歌行在以上四个方面难分伯仲,陈子龙胜在雄丽有骨,吴伟业胜在高超的“叙事”风格。陈子龙的叙事诗仍然以唐代之前叙事诗风格为宗且数量极少(如《大梁行》、《紫玉歌》),而吴伟业则基本上依赖叙事诗成名,叙事风格不仅熔铸了白居易等人的“长庆体”,而且采用插叙、倒叙等一系列明清小说和戏剧中具有的叙事技巧,从而自成新吟,成为娄东派首领,与云间派首领陈子龙、虞山派首领钱谦益在明末清初诗坛鼎足而三。 陈子龙殉国多年之后之后, 吴伟业仍在《梅村诗话》中评价陈子龙:“卧子(陈子龙)负旷世逸才……。其四六跨徐、庾,论策视二苏,诗特高华雄浑,睥睨一世。……当是时,几社名闻天下。卧子眼光奕奕,意气笼罩千人,见者莫不辟易。登临赠答,淋漓慷慨,虽百世后犹想见其人也。”并且回忆二人在京城论诗情景:“尝与余宿京邸,夜半谓余曰:‘卿诗绝似李颀。’又诵余《雒阳行》一篇,谓为合作。余曰:‘卿诗固佳,何首为第一?’卧子曰:‘“苑内起山名万岁,阁中新戏号千秋”,此余中联得意语也。“祠官流涕松风路,回首长陵出塞年”,又“李氏功名犹带砺,断垣落日海云黄”,此余结法可诵者也。’余赞叹久之。晚岁与夏考功相期死国事,考功先赴水死,卧子为书报考功于地下,誓必相从,文绝可观。……”[4]对于陈子龙诗歌成就,著名学者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有过中肯评价:“陈卧子大才健笔,足殿明诗而无愧,又丁百六阳九之会,天意昌诗,宜若可以悲壮苍凉,上继简斋、遗山之学杜”,以“天意昌诗”评价陈子龙为代表的烈士诗人与遗民诗人之出现,足见评价之高。 在《谈艺录》中,钱钟书先生还对陈子龙一些诗歌名联进行汇总:“陈卧子结有明三百年唐诗之局,其名联如‘禹陵风雨思王会,越国山川出霸才’(《钱塘东望》)‘左结旧宅犹兰圃,中散荒园尚竹林’(《重游弇园》)‘九天星宿开秦塞,万国梯航走冀方’(《送张玉笥》)及《香祖笔记》卷二所称之‘四塞山河归汉关,二陵风雨送秦师’,‘石显上宾居柳市,窦婴别业在蓝田。’皆比类人地,为撑拄开阖。”
一代词宗 词自元代开始衰落,到明代更加凋零,明末以陈子龙为核心的云间词派致力为词,勤苦唱和,使得词艺再次焕发出迷人光彩,其中尤以陈子龙词最为杰出。陈子龙论词崇尚南唐李璟、李煜以及花间词名家、北宋秦观、周邦彦等人,风流婉丽,蕴藉极深,享明词“第一”之誉。元、明词衰微近四百年后,陈子龙的出现使得词艺衰败的趋势得到根本的扭转,为词艺的中兴开辟了道路。 陈子龙词在词史上的重要地位与其词境的成功创造是密不可分的。他的词在意境方面分别表现出了情韵生动、浑融自然、含蓄婉约等特征和风貌。这些风貌大大提升并增强了其词的内涵及价值,使得其词在明代词坛上熠熠生辉,词风影响了他去世后近半个世纪,对词坛回归南唐、花间、北宋风格作出了至关重要的贡献。 在陈子龙殉国之后,其词即开始深刻影响词坛,清末著名词学家谢章铤在《赌棋山庄词话》续编卷三中描述了当时的盛况:“昔大樽(陈子龙)以温、李为宗,自吴梅村(吴伟业)以逮王阮亭(王士禛)翕然从之,当其时无人不晚唐。” 陈子龙身为烈士与英雄,诗歌中兼有英雄气与才子气,但其词却是风流婉丽、意蕴极深的婉约词,与豪放词毫无关联,后代评家对此均深为惊叹,如康熙年间顾璟芳《兰皋明词汇选》中称:“大樽先生文高两汉,诗轶三唐,苍劲之节,与志气相符。遒其词风流婉约,堪付与、十八歌喉。传称河南亮节,作字不胜绮罗;广平铁心,《梅赋》偏工柔艳,吾于先生益信。”此后沈雄在《古今词话》中引用此评价并稍加改动:“《兰皋集》曰:有赞大樽文高两汉,诗轶三唐,苍劲之色,与节义相符。乃《湘真》一集,风流婉丽如此。传称河南亮节。作字不胜绮罗,广平铁心,《梅赋》偏工清艳,吾于大樽益信。”陈子龙词因其杰出成就而得到了清初至今众多评词名家的高度肯定。著名诗人、词人王士禛不仅对陈子龙诗歌推崇备至,对其词也同样推崇,在《花草蒙拾》中评价:“陈大樽诗首尾温丽,湘真词亦然。……譬若安车驷马,流连陌阡,殊令人思草头一点之乐。”王士禛与邹祗谟编选的《倚声初集》评价陈子龙词:“大樽诸词神韵天然,风味不尽,如瑶台仙子独立却扇时。湘真一刻晚年所作寄意更缅邈凄恻。”这个评价对后代的影响很大,被近现代许多文学史专著采用,如近代著名国学家钱基博在《中国文学史》就承袭了这个评价并稍作扩充:“子龙之词,则直造唐人之奥宇。……惟陈子龙之《湘真阁》、《江蓠槛》诸词,风流婉丽,足继南唐后主,则得于天者独优也。观其所作,神韵天然,风味不尽,如瑶台仙子,独立却扇时;而《湘真》一刻,晚年所作,寄意更绵邈凄恻,言内意外,已无遗议。”又如游国恩教授的经典著作《中国文学史》评价元明二代词人曰:“词发展到南宋已达到高峰。元代散曲流行,词乃退居次要地位。白朴、萨都剌、张翥等较有名,而张氏《蜕岩词》为尤著。明人词多率意之作。杨慎、王世贞稍突出,而成就不高。惟明末陈子龙是一个优秀作家,王士禛称其《幽兰》、《湘真》诸集,‘意内言外,已无遗议’。可以说是明词冠军。”[9]康熙年间的佟世南则称:“至故明惟(刘基)《写情》、(陈子龙)《湘真》二集,高朗秀艳,得两宋轨则。” 直到清末,著名词人、词学大师谭献在《复堂词话》仍然给出高度评价:“有明以来,词家断推湘真(陈子龙)第一。”并说:“重光(李煜)后身,唯卧子(陈子龙)足以当之。词自南宋之季,几成绝响。元之张仲举(张翥)稍存比兴。明则卧子直接唐人,为天才。”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称:“明末风雅首陈大樽子龙,大樽门下首夏存古完淳”。 民国徐敬修《词学常识》称:“按子龙之词,缠绵悱恻,神韵天然,为有明一代词人之冠。……总之有明一代之词学,初则沿蜕岩(张翥)之风轨,永乐以后,《花间》《草堂》诸集渐盛,当时唯小令中调,间有可取,其余则偏于浮靡,无一硬语,至陈子龙出,始卓然可称一代词宗,然已身丁季叔,而开有清风气之先矣。”民国词曲学大师吴梅《词学通论》称:“余尝谓明词,非用于酬应,即用于闺闼,其能上接风骚,得倚声之正则者,独有大樽(陈子龙)而已。三百年中,词家不谓不多,若以沉郁顿挫四字绳之,殆无一人可满意者。……至卧子(陈子龙)则屏绝浮华,具见根柢……。 二十世纪词学大师龙榆生在《近三百年名家词选》对陈子龙词的评价影响最大:“词学衰于明代,至子龙出,宗风大振,遂开三百年来词学中兴之盛。”龙榆生又在《跋钞本湘真阁诗馀》中说:“明季词人,惟青浦陈卧子子龙,衡阳王船山夫之,岭南屈翁山大均三氏风力遒上,具起衰之力。卧子英年殉国,大节凛然,而所作词婉丽绵密,韵格在淮海、漱玉间,尤为当行本色,此亦事之难解者。诗人比兴之义,固不以叫嚣怒骂为能表壮节,而感染之深,原别有所在也。” 《中国古代文学通论 明代卷》评价:“陈子龙、夏完淳、孙承宗、张煌言等人构成的英烈词人群体,其中成就最大而且足为明词生色的是陈子龙,他的《湘真阁》《江篱槛》二集,置于宋词名家中亦无愧色。论明词者,每谓两头最佳,明初翘楚数刘基,明季殿军则当推陈子龙。而且以陈子龙为领袖的云间词派,对清初词坛也具有深远的影响。” 陈子龙词集有两部,分别为《江蓠槛》和《湘真阁存稿》,后世以“湘真”代称词人身份的陈子龙,即因此而来,其词也被统称为“湘真词”,如袁行霈教授主编的《中国文学史》中称:“揭开清词帷幕的陈子龙于词推尊五代北宋,以‘婉畅浓逸’为宗,沧桑变后,其《湘真词》抒写抗清复明之志和黍离亡国的哀思,突破闺房儿女的纤柔靡曼,‘上接风骚,得倚声之正’。”
骈赋高手 陈子龙的赋和骈文成就也很高,《明史》本传称其“兼治诗赋古文,取法魏晋,骈体尤精妙。”如《别赋》:“至若祖道浙江,歌骊易水,击筑渐哀,举杯数起。人虎狼兮不复还,感乌马兮谁能理。信事君兮无二心,愤国仇兮渐壮士。独临风以唏嘘,咸攀辕而莫止。”借用历史典故抒发自己的忠君报国之情,写得慷慨悲壮,并非纯拟江淹之作。其他如《感逝》《拟恨》《秋兴》《湘娥》等赋皆凄怆悲凉,忧时伤乱,亦有所寄托。而赋体文《汉诅匈奴大宛》则显然是针对清兵的入侵而作,托汉之诅咒匈奴而咒骂侵略者。陈子龙的这些文章虽然宗效魏晋,却都融入了鲜明的时代特色,写出了爱国志士的满腔忠愤,是明末时世激荡的产物。
策论名家 陈子龙的奏疏文章独具一格,尤其是任职南明宏光朝廷期间所写的三十多篇奏疏,下笔流畅,思想深刻,极具战略眼光,后被收入《兵垣奏议》。其文关心社稷,经世致用,为挽救明朝国运,呕心沥血。 吴伟业称“其四六跨徐、庾,论策视二苏”,对其四六文(骈赋)和论策奏疏予以高度评价。 陈子龙的八股文也很出色,《明史》称他“工举子业”,就是指他在八股文方面的造诣,他被称为“(天)启(崇)祯五大家”之一,对明末八股文演变有较大影响。 他生前所写的各种体裁的作品,多数收集在清嘉庆八年(1803)刊行的《陈忠裕公全集》中,另外一部分文章收录于《安雅堂稿》。
- 陈子龙 陈子龙(1608-1647),字卧子,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县)人。崇祯进士,曾任绍兴推官和兵科给事中,清兵陷南京,他和太湖民众武装组织联络,开展抗清活动,事败后被捕,投水自杀。他是明末的重要作家,诗歌成就较高。诗风悲壮苍凉,充满民族气节。擅长七律,绝句写得也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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